慧歌妓削發(fā)斷相思
大凡藝術(shù)修養(yǎng)很高的才子,往往對山水景物特別鐘情,李白如此,蘇軾也如此。他在杭州做通判,公務(wù)之暇,就陶醉在湖光山色之中,徜徉在柳浪月影之下。
有一天,他蕩舟湖上,忽聞水面飄來動人的樂音,接著一葉彩舟迎面駛來。舟中男女皆艷妝麗服,盡情歡笑。只有一個佳麗,文靜嫻雅,風(fēng)度姣美,端坐著撥弄秦箏。那悲涼哀婉之音,如泣如訴,攝人心魄。蘇軾凝神靜聽。一剎那,船過音渺,漸漸融入水光瀲滟之中,給蘇軾留下一脈回味和惆悵,激起他寫了首湖上聽琴的名詞《江城子》。
又一日午后,蘇軾乘舟往孤山訪僧友道潛,途中去聳翠樓小憩。聽見,繁花綠葉中,管弦婉轉(zhuǎn),歌聲婉轉(zhuǎn)。定睛一看,兩個歌女水嫩嬌滴,正是上次在湖上初遇的佳麗。一探聽,本來她們是杭州名妓,撫琴的叫琴操,唱歌的叫紫云。那琴操更是花容月貌,楚楚動人。只聽那歌者正在唱一曲《滿庭芳》。但剛唱首句,卻把“畫角聲斷譙門”錯唱成了“畫角聲斷斜陽”。琴操當(dāng)即指正,讓重新唱了一遍。
蘇軾一邊聽,一邊點頭一邊想:此詞如此佳妙,不知何人所作。接著又聽那唱歌的紫云道:“姐姐,我今天張冠李戴了,實在有愧。不過,要是改用江陽韻唱去,能行嗎?”琴操道:“行是行,情調(diào)色彩略有不同罷了。好,我唱一遍你聽:
“山抹微云,天連衰草,畫角聲斷斜陽。(譙門。括號中是原詞)暫停征棹,聊共行離觴(樽)。多少蓬萊舊事,空回想,煙靄茫茫(紛紛)。孤村里(斜陽外),寒鴉萬點,流水繞紙墻(孤村)。
魂傷(銷魂)!當(dāng)此際,輕分羅帶,暗解香囊。(香囊暗解,羅帶輕分。)謾博得青樓薄幸名狂(存)。此去何時見也,襟袖上空惹余香(啼痕),傷情處,長(高)城望斷,燈火已昏黃(傍晚)。
蘇軾聽畢,不禁鼓掌叫好。琴操馬上起身施禮:“本來是學(xué)士大人!小女子有禮了。我這里篡改別人詞句,我該受罰!”說著,自己先咯咯笑了起來。蘇軾忙說:“好個聰慧聰穎的姑娘!你修正原詞的韻腳,不僅全無鑿痕,且情調(diào)色彩竟不減原詞。這樣多才多藝,真是難得!”這琴費心甜嘴巧,趁機向蘇大人討新詞。蘇軾就把與她偶遇后所寫的《江城子·鳳凰山下雨初晴》和《行香子·過七星灘》寫給了她。琴操讀了,贊美不已。從此,兩人成了聲氣相投的藝友。而琴操對蘇軾更是含情脈脈,想入非非。
說起來,琴操可是杭州歌妓中的佼佼者。她貌似春花,目如秋水,聲似銀鈴。聰慧聰穎,能歌善舞。自幼父母雙亡,在親戚家寄養(yǎng)。11歲時,不料親戚遭難,她無處容身,被人賣入教坊,至今已12年了。她天資聰慧,讀書過目成誦,學(xué)曲一遍即會,算是女中才子。且潔身自好,賣藝從不賣身。她敬慕蘇軾才干人品,由慕而愛,由愛而戀,嬌滴滴和他親近,常以眉目傳情。面對這樣的才女,蘇軾也曾怦然心動。但想到繼妻閏之是那樣姣美賢德,就完整打消了非分之思。
過了幾月,蘇軾的知己陳襄(知州),移任應(yīng)天府。邀蘇軾重游西湖,并在望湖樓痛飲。琴操、紫云前來歌頌送行,流下了不少眼淚。接著陳襄又在有美堂設(shè)宴話別。觥籌交錯,蘇軾已經(jīng)半醉。陳襄叫琴操扶蘇軾去廂房躺下。蘇軾想吐,想喝,琴操盡心打點,陪侍,又滿含情義地說:“唉,人生聚散無常,陳大人說走就走了。還有你,說不定一紙文書下來就也離開了!碧K軾說:“食朝廷俸祿,聽朝廷調(diào)遣。隨遇而安吧!”琴操又動情說:“你們做官的到哪里都有人侍奉,有人助樂……可我們,只有陪酒助興,月下花前,人老珠黃。何處是我們的歸宿……”說到此,便哽咽抽泣了。
蘇軾這時醉意襲來,不勝酒力,朦朧含混地說:“是!歌女的命運,可嘆可憫者甚多。你知道《琵琶行》嗎?……《琵琶行》……‘門前冷落鞍馬稀,老大嫁作商人婦’……商人婦……”以后的話,斷斷續(xù)續(xù),如喃喃囈語,漸漸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琴操這個姑娘,多情善感,她聽到蘇軾吟誦《琵琶行》的詩句,猶如一盆冰水,猛然潑頭,冷徹骨髓,頓時花容慘淡,獨自眼淚潸潸流滿了雙頰。 相關(guān)閱讀